贵阳往南80里为花溪,花溪往南80里为高坡。高坡苗族乡自古是苗人聚居之地,最出名的,就是神秘的洞葬。
高坡往事与“干巴珠”苗族起义
大约三个月前的六月二十四,那天星期六,太阳开的很好,乘兴去了一趟高坡。
去高坡是很久前就有的一个想法。
因着几十年前我们县有一个青年专门到高坡研究苗族的课题,写了一本《百年高坡》,虽然那时候还是很小不曾读过,这个很大的书名却给了我极深的印象,那时便有了将来定去高坡一看的念头。
六月下旬的高坡,还是一片翠绿色,气温比贵阳城里低了不少。旧时从贵阳城区到高坡有一百六十里路,从云岩南明过花溪城区径往青岩。过青岩古镇不远,山势骤然聚合,好似群马来奔,一下子山路起伏,到黔陶了。
抬头望去,啊,好一个坡。
黔陶盘山公路回环往复,爬上一个大破,豁然开朗,平平坦坦间或一些极小的高山丘陵,回首来时,山下千岩万壑,好大一个山冲,森林极多,高耸的山脊以相差不大的高度在这一水平聚集,夹冲远去,视野极其开阔。
这个关隘,顿觉险要。一查知,原来这里就是石门村。
石门在历史上一次最出名的登上舞台,就是明朝所谓“干把珠”起义事件。贵阳以南的苗族不堪税负压迫的穷困和天灾,交加之下几无后路,“干把珠”在高坡聚集了贵阳以南的苗族攻打花溪、都匀等地州府,开仓放粮。朝廷大为震怒,况且离贵阳府不过一百六十里,即便是在明朝那个时代,这样的距离仿佛近在咫尺,对贵阳的威胁和挑衅在地方官眼里也达于极点。这就是火烧眉毛的感觉。
纠合了朝廷兵力和贵州周围州府下辖地方的布依族土司的力量,以贵阳发兵即刻夺还青岩,又分兵数路以雷霆之势杀上高坡。
根据祖秉圭等人奏章可以知道阵杀、俘虏、饿病死和自杀踩踏等死苗族人口超过两万人,除了死了的,俘虏的也再没有回到高坡。四百多年后的今天高坡苗族人口仍然只有一万多人,还是经过上个世纪生育鼓励以后的结果,可以说现在的苗族人口远远不如当时战前。
经过这一战,“干把珠”把周围地带积聚到高坡的苗族人口被屠杀一空,十不存一。这场持续两年看似轰轰烈烈的事件,实际上朝廷组织起有效兵力反扑得到青岩到杀上高坡六美山擒杀“干把珠”,真正的战斗不过旬月之间,起义即告彻底失败。其中最大最惨烈的一战,即在石门,史载为“石门之役”。
高坡石刻“永镇边夷”石门之上,高坡再无天险。高山台地,土地平旷,夹杂的台地丘陵大多高不足百米,道路左右通达,整个高坡纵横几县之间,却没有一分一寸天险足以凭恃。
这一点苗族领军明白,朝廷久经战阵的将领当然更明白。
所以石门成了一个绞肉机。
双方把兵力全部部署在这里的每一个岭、每一个冲、每一个湾、每一个坡头。青岩黔陶隆起的山脉到这里化作一个流血池,埋尸坑。
在路过石门村的时候,看到马路边上有一个台墩子,上面立着牌子“石门摄影基地”。
从马路这上坡俯视石门,倒是梯田层累,白墙黑瓦人家间,菜花开、稻田黄的时候,却有一片景致,人间烟火气,安安静静的一个普通乡村。而这个时节,刚刚插秧转青,绿油油,随风动,六月的风凉快里只有一丝丝的火气。好一派田园风光。
直驱甲定,从石门到甲定明显道路很少有起伏了,道路根据不同的丘陵选择道路前进。
神秘的高坡苗族洞葬
高坡有不少洞葬,甲定是最靠近乡政府和马路的。甲定洞葬是高坡最出名的洞葬。
高坡的田过了石门、云顶,青山顶上那些白色的醒目的风力发电机被甩在身后。
到了甲定。放眼去,十来天前插的水稻已经转青,田块上浅绿行行,远处的青山和裸露的石林称了这里村落的背景。成片的金沙抹墙的砖房和其他地方见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可以很容易见到风水观念已经内隐了,建筑的规制大小和形象千奇百怪,和其他省市的农村一样,传统的观念已经远去。
来甲定,我要看的是洞葬。
在来的路上见到这山地上到处都有裸露的坑坑洼洼的石头,正是石灰岩被雨水侵蚀而形成的。这种地质发育出千奇百怪的溶洞正是最常见的情形。
甲定的洞葬出名并不是因为他的规模大,而只是位于交通道路边上让游客更容易触达而已。在高坡一带还有多个洞葬,有比甲定洞葬规模更大的,只是因为偏远而很少被人知道。
在汽车上我见到了即将出版的《神奇高坡》书稿,不是学院派的研究,而是在《百年高坡》以后,这里的苗族人终于有知识分子想到自己来书写高坡的历史记忆,悲欢离合。
摇摇晃晃终于抵达了传说的目的地。下了车,却没有见到溶洞!
在山下看不到溶洞跟随乡政府的领导上了山,高度直上几十米,还是不见溶洞。这座山蓊郁青翠,每一寸土壤上长满了树,密不透风。这和高坡云顶的石块纷纷裸露的景观截然不同。
曲径入深林。
林后有一小洞。可以放进桌子,洞子黑麻麻一片,冷的皮肤起鸡皮疙瘩,原来洞里是一出冷泉。以前这里一带闹干旱,外面的水井里没有了水,就纷纷来这洞里挑水。
蜿蜒向上,又数十米,才见一个大洞,突然出现在面前。
扎着粗陋的木架,或在地上用木架固定棺材,或棺材放置在矮木架上,密密麻麻,发旧的白皮棺木约略有几十棺之多。
小小的棺材,以小块的杉木制作,和常见的“船棺”略有不同,制作的更加短小,头部一面上盖没有常见的船形的“翘头”。根据棺木目测大多数仅仅一米四五的样子,身材确实算是矮小了。
历史并不算悠久,这洞里最早可查的一棺据说是康熙年间的放入的。开始时候这个山洞是作为嫁妆随着赠送的。
白皮杉木历经岁月侵蚀,变成了失血的惨白。纵观全洞,这里没有一副棺材上过土漆。事实上高坡过去一起出产土漆。这究竟是剥削到底的贫困,还是历史的观念不同?我已经很难知道。
满地棺材,永不入土,是为洞葬。
高坡苗族赶集
下了山,去看赶集。今天是甲定赶集的日子。
“我们赶集去”在建国初期高坡成立了高坡苗族自治区,后来高坡又分治成好多,甲定乡就是其中一个,再后来合治以后,高坡各乡合并成了现在高坡苗族自治乡。一乡却有多个集市。
甲定的场不大,和我以前在湘黔边界见到的那些山中集市一样,只有两条街,更小的甚至就是一条街一百米左右长度。
各个村寨的人口汇聚到这里,集市上居然没有堵车。在路上根本就没有几辆车通过,大货车一辆也没有。苗族的妇女大多包着新旧各式头帕,大体是纯黑色的纱麻布制作。一些仅仅包着头帕,一些则穿着苗族的衣服和百褶裙,三两交头接耳,背着背篓。
大街上汉语放着喇叭,但是走路的,细声讨价还价的都是说着苗话,这种情形和腊尔山一带赶场的情形并无二致,况且腊尔山也是高山台地。卖自家蔬菜的,卖苗族刺绣,制好的头帕,绣线,简陋的棚棚用几块木板在凳子上拼搭成,摆放在泥浆上。
丝线,布料和苗族刺绣卖品在高坡还看到了机械刺绣制作的苗族服装的情形,手工到底日益式微了。
夕阳就要远去的时候,我下了高坡。
最近,我要回家一趟,在车上,我看到稻田金色的稻穗低垂,干燥的热风让我坐在乡间小班车上任然汗流浃背。稻田已经收割了三分之一,放过稻花鱼的稻田特有抓鱼走出的小行行,车窗外的戽斗的砰砰的打谷声和机械收割机的发动机声交集而来。
成熟了,一秋熟,又一秋过去。
我在车上的热气里虽然流着汗,但送贵阳来的六七百里的路程已经让人疲惫不堪,不由得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又想高坡来,那里的稻子都熟了吗?
那天在高坡的田埂上她发现了一颗幼小的紫苏,长的很好,她说要采回去移栽。下午时候一粒土没有一个袋子也没有拿在手上,紫苏都枯了不少。
我说:“别带了,丢了吧。”汽车司机已经在按喇叭了。
挤上车,我就这样永远的把它丢在那里了。
几十年前潘年英去过高坡,写了《百年高坡》,几十年又这样过去。
稻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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